第062章 霾

　　雾都法庭上演了一场闹剧。
　　女婿和老丈人对簿公堂，很不体面。
　　谁曾想，到了临门一脚，女婿竟然退缩了！
　　由于关键证人不愿意作证，甚至当庭推翻了之前的口供。这场闹剧，也自然落下帷幕。
　　老绅士直到入土都想不明白，自己女婿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教父手中。
　　不过，这不重要了。
　　没过多久，下议院提出了一项议案，以微弱的优势通过，提交到了上议院。
　　小联合王国的格局，与别处不同。
　　国王是最高统领，一切议案到最后，必须由国王签署才能生效。
　　下议院的代表由各选区选出，五年一选。上议院则是贵族世袭或者国王册封，有固定的席位。
　　按照正常流程，一份议案，先走下议院，再走上议院，最后送到国王面前。
　　这次的议案名为：《冬季煤炭补贴新案》。
　　如果议案通过，财务部会拨出一笔补贴，雾都市民们购买煤炭的价格将会进一步降低，人们可以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这世上杀人的东西有很多，四百年前的兽人杀人，饥饿杀人，寒冷也会杀人。
　　这份议案要求拨款，不可能凭空造钱，小联合王国还没有掌握核动力印钞机的核心技术。
　　钱从哪里来？
　　按照议案的介绍，这些钱会从贵族老爷身上弄来。
　　劫富济贫了属于是。
　　当议案送到上议院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原本和和气气的上议院，吵成一团。
　　“煤炭的价格已经够低了，为什么还要补贴？”
　　“煤炭太贵，这些家伙就不能烧木炭吗，煤炭的气味真够难闻的！”
　　“肃静！肃静！”
　　“……”
　　从利益上来讲，上议院是不可能通过这份议案的。
　　事实上，在下议院这份议案就不该被通过！
　　因为它不仅动了上议院的蛋糕，还动了下议院的蛋糕！
　　只有煤矿老板和工厂老板，会喜欢这份议案。
　　因为煤炭价格下降后，他们受益最大。
　　煤炭老板可以卖出更多煤炭，由于财政补贴，收入不会下降太多。
　　而工厂老板，则能买入煤炭，给自己的蒸汽机或者发电机拉满。
　　看上去不可能被通过的议案，竟然阴差阳错，送到了上议院来！
　　上议院的老爷们也不惯着，一番争吵过后，立刻开始投票。
　　等投票结果公布时，所有人傻眼了。
　　议案……通过了！
　　以一票微弱的优势，这份议案通过了！
　　就连投赞同票的贵族老爷，此时都有些迷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投赞同票，并不是因为想赞同，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有人是卖人情，有人是被要求这么做，有人则是想用投票来表明亲民的立场、博取更多资本。
　　他们的本意是：反正这议案没有通过的可能，我这一票根本无关轻重。
　　他们没想过，真的以一票之差，通过了这份议案！
　　先前吵得如同动物园的上议院，此刻安静的像是植物园。
　　这群头发花白的贵族老爷，如同秃鹫一般盯着议案，喉结上下挪动，想要说着什么。
　　大家心底有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
　　要不……再投一次？
　　可惜，投票这种民主的事，怎么能儿戏呢？
　　自己投的票，含泪也要执行下去。
　　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关：国王。
　　陛下英明神武，定能体恤民情，不签署这份混账议案！
　　至于国王陛下拒签议案，在民众之中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贵族老爷们并不在乎。
　　反正，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成为国王。
　　再苦一苦百姓，骂名国王来担。
　　双赢！
　　贵族老爷们的天真想法，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黑权杖传令官出现在上议院门外，敲门而入，直接宣布国王的决定：
　　议案生效！
　　等候在上议院门外的记者们，立刻将这则消息传遍雾都，举城沸腾！
　　不分高低贵贱，底层挣扎求生的人们，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光。
　　这个冬天，雾都将不再寒冷！
　　……
　　议案生效没多久，在冬天来临之前，奥利弗孤儿院里的孤儿们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的院长，路登先生，组织了一次旅游。
　　按照行程规划，他们会先南下，去一趟南恨吾梅岛。
　　路登先生如今是那里的总督，这是他第一次巡查自己的领地。
　　等逛完小岛，孩子们会再次乘船，去更南边的大陆上，他们不会路过高地共和国，而是直接抵达神邦的领土，在神邦旅游一圈，最后乘船返回雾都。
　　费西修女和雷恩老师也要一起出行。
　　在旅游过程中，孩子们需要有人照顾，学业也不能落下。
　　和孩子们不同，路登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甚至能抽空去圣彼得疗养院喝咖啡。
　　由于实验的缘故，阿尔伯特也时常往圣彼得疗养院跑。
　　刚结束手边的工作，阿尔伯特拿起一份报纸，头条写着煤炭的价格，赞美国王的慷慨与大方。
　　阿尔伯特知道，这件事，与路登先生有关。
　　雾都最大的煤炭供应商，就是路登先生。
　　低价倾销煤炭，路登先生从中获益不少。
　　即便如此，阿尔伯特依旧心怀感激，感慨道，
　　“路登先生又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
　　汉尼拔笑了，
　　“从我认识路登先生第一天开始，就没见他做过一件好事。”
　　阿尔伯特摇头，否认道，
　　“这样批评路登先生，有失公允。”
　　“不不不，阿尔伯特，我没有批评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汉尼拔正色道，
　　“好坏只是道德标准，而道德从来不是路登先生的做事准则。
　　换而言之，在他眼中没有‘好’与‘坏’的区别，只有利弊之分。”
　　路登推动这项议案，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仅此而已。
　　阿尔伯特再次提出异议，
　　“如果只是为了卖煤炭，路登先生根本没必要推动这项议案。
　　他完全可以将煤炭的价格推高，哪怕销量降低，他的利润也会增加。”
　　阿尔伯特帮路登算过账，他们构建的经济模型里，煤炭价格太低，反倒会影响利润。
　　“谁说煤炭了？”
　　汉尼拔笑了，
　　“路登先生眼中从来没有这点蝇头小利，看看公司最近的动作吧。
　　公司沿着一条河买下了多少土地，那些土地没有任何价值，除非有工厂搬迁到那里去。”
　　阿尔伯特迷糊了，
　　“等等，我以为我们在说雾都的议案，和公司买下的土地又有什么关系？”
　　“让我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我的朋友。”
　　汉尼拔耐着性子说道，
　　“这个冬天，奥利弗孤儿院准备外出旅游，爵爷要回乡下过年，老国王要去温暖南方，就连我们，都要跟着德拉库拉伯爵一起南下。
　　发现有什么共同点吗？没错，我们都要避开雾都的冬天。”
　　阿尔伯特越听越迷糊，坦言道，
　　“我还是没听明白。”
　　他的智商足够高，能听懂汉尼拔说的每一个字，却不能将其意思串联起来。
　　“别心急，跟我来，阿尔伯特先生，不过小心点，你最好不要对外说你曾在这里看到的一切。”
　　汉尼拔带着阿尔伯特来到地下室的入口。
　　这处地下室，是汉尼拔的专属空间，他从没带别人进来过。
　　走到地下室一楼，汉尼拔点亮电灯。
　　一个个玻璃罐中封存着各式各样的人类器官，安静悬浮在液体中，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阿尔伯特做过手术，见过死人，即便如此，第一次看到这么有冲击性的画面，也有些想要呕吐。
　　“这边，别吐，忍着点，地下室收拾起来很麻烦。”
　　汉尼拔带着阿尔伯特来到一排玻璃罐前，指着里面的器官说道，
　　“如您所见，这是肺，最左手边，是健康成年男性的肺，这是一名抽烟老年人的肺部……”
　　阿尔伯特的注意力，立刻放在这些器官上。
　　他能轻松分辨出，不同人的肺部，颜色不同，吸烟男性的肺部似乎病变更多一些。
　　在雾都生活的人，肺部看上去也不太好。
　　两人走到最后一个罐子，里面的肺是阿尔伯特见过最丑陋的肺部。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谁的肺？”
　　汉尼拔答，
　　“这是一个雾都老烟枪的肺部。”
　　阿尔伯特震惊了！
　　“开玩笑的！”
　　汉尼拔笑着拍了拍阿尔伯特的肩膀，
　　“他不抽烟。”
　　阿尔伯特：……
　　“他在煤矿上工作，我接诊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汉尼拔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经常能够妙手回春。
　　他治病救人不收费，只有一个古怪的要求：尸体必须归他。
　　这地下室里的器官，都是这么来的。
　　看着眼前的器官，阿尔伯特有些明白了，
　　“你是说……煤炭的燃烧会产生更多的雾霾，而这些雾霾吸入肺部后，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阿尔伯特有些迷糊了，如果汉尼拔说的都是真的，光凭这项发现，他就值得一份莱恩徽章。
　　这件事先放在一旁，阿尔伯特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
　　“你是说……路登先生推动了煤炭价格下降，会有更多的穷人购买煤炭过冬，雾霾会进一步增强，对人体的伤害也会更大。”
　　阿尔伯特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道，
　　“如果雾霾的伤害大到能够杀人，等这件事过后，下议院会要求削减煤炭的使用，雾都的工厂必须搬迁，而公司购买的土地是工厂搬迁的第一选择……”
　　整件事里，知道内幕的人们都提前做了准备，逃离雾都，以免被雾霾无区别杀伤。
　　如果这一切假设成立，毫无疑问，路登先生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阿尔伯特甩了甩脑袋，带着最后的倔强，
　　“不，路登先生不会这么做。”
　　“对，以上都可以称之为不负责任的猜测，诽谤我们清白的路登先生。”
　　汉尼拔抽出一份文件，扔在阿尔伯特面前，
　　“那你如何解释，公司最新的产品？”
　　阿尔伯特翻开文件封面，一张设计草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奇怪的头套上标注着一个更奇怪的名字：
　　“防毒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