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赔啊

　　保罗吓得手一抖，险些将纸条抖落在地。
　　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纸条，后背一阵恶寒，脑门上不断冒着冷汗。
　　纸条上，血一样的字迹写着：
　　“我们知道你做过什么。”
　　这字迹十分丑陋，从瞳孔刺入灵魂，留下深深的恐惧。
　　保罗做过什么？
　　他也不知道！
　　保罗知道，自己多半是犯法了的。
　　在雾都，没有无罪之人。
　　一方面，雾都法典很离谱，并不是像神圣法典一样公正，哪怕是一个正直的人，在雾都法典的框架下也会被审判为有罪。
　　另一方，人们或多或少都会越过界，去拿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保罗是科拉尔矿业的会计总管，他能接触到最新鲜的一手资料，有足够多的内幕消息。
　　他自己委托朋友帮忙买了科拉尔矿业的股票，小赚一笔。
　　还有一次，他在酒桌上喝多了，向自己的情妇说过什么，连保罗自己都忘了！
　　再往前回忆，保罗为科拉尔矿业做过假账，隐瞒过公司的重大事故，欺骗过保险公司，在总经理的指使下挪用过资金……
　　认真回忆完自己的职业生涯，保罗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挺遵纪守法的！
　　至少在雾都法典下，同地位的会计主管里，保罗绝对是更老实的那一个！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想扔进下水道，又有些顾虑，最终塞进内侧的口袋里。
　　不管纸条的主人想要做什么，保罗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他坐上公共马车，返回科拉尔矿业总部，正巧赶上午饭。
　　“保罗！混蛋，过来！”
　　总经理骂骂咧咧，
　　“我找了你一上午，你干什么去了？”
　　保罗将自己的经历如实叙述了一遍，当然，纸条那一部分被他隐瞒了。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岳爱红。
　　“你被请去治安队喝茶？”
　　总经理的目光中透露着疑惑，他不停打量着保罗，感觉对方在试图愚弄自己。
　　雾都治安队什么道德水平和法律意识，他不知道吗？
　　哪怕是圣人进了治安队，不扒一层皮，也别想走出来！
　　结果呢？
　　保罗竟然告诉自己，他被请去三个小时，没有审问，没有恐吓，没有拷打，什么也没有，只是让他安静喝茶了三个小时！
　　糊弄傻子呢！
　　总经理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快去开支票，巴克家族的人来了，他们的设备周末已经出港了！”
　　“这么快？！”
　　保罗惊呼一声，脱口而出，
　　“我们才签合同没多久呀！”
　　“你懂个屁。”
　　总经理本来也觉得对方发货太快了，只是，巴克家族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了总经理。
　　回想起对方的解释，总经理洋洋得意地说道，
　　“巴克家族要在雾都寻找合作对象，哪怕不是咱们，也会找别人，听懂了吗，他们的设备早就装船准备出发，所以合同一签，立刻出港了！咱们中彩票了！”
　　听着这番话，保罗缓缓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站在科拉尔矿业的角度，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来自巴克家族的合作邀请。
　　只是……现金流实在有些紧张了。
　　这5万镑支出后，再去掉3万镑的现金分红，原本借来的10万镑只剩下2万镑。
　　保罗一边向办公室走去，一边随口问道，
　　“老板，货物从神邦哪个港口出货的，他们大概需要多久会到雾都？”
　　身为会计总管，保罗有点担心现金流的问题。
　　总经理则满不在乎说道，
　　“放心吧，从神邦最近的港口，开最快的船赶来雾都，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如果遇上大雾和其他恶劣天气，这个时间还会更久！
　　保罗打消疑虑之后，很快将支票开出，盖上公章，交给了总经理。
　　吃过午饭后，保罗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有些惶惶不安，时不时把那张纸条拿出来，反复查看，想要从上面看出一些端倪。
　　保罗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件事！
　　就算是威胁、勒索，总要提出要求吧，这样没头没尾的纸条，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当保罗疑神疑鬼的时候，隔壁办公室传来总经理的怒骂，接着，保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保罗，滚过来！”
　　保罗一哆嗦，连忙来到隔壁，看着暴怒无比的总经理。
　　办公室里，除了总经理，还有一位报社编辑。
　　编辑嘴角挂着冷笑，看到保罗之后，满脸的幸灾乐祸，甚至主动向后退了一步，将战场留给两人。
　　总经理指着桌上的报纸，怒斥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满头雾水的保罗上前，拿起桌上的报纸，发现这一份样刊，发行时间应该是明天。
　　也就是说，报纸上的东西，还没有正式发行。
　　保罗扫了一眼头条，眉毛猛地一挑，随后抖动起来。
　　头条内容很简单：
　　【起底妖股科拉尔矿业的发家史，他们干过哪些缺德事？】
　　报道里，提了一些科拉尔矿业的黑料，半真半假，有些东西已经无从考证，有些事则是故弄玄虚，捕风捉影。
　　这种没有实证的文章，哪怕放在头条，对科拉尔矿业的影响也很小，完全不值得动怒。
　　真正让保罗惊出一身冷汗的，是报道结尾，轻描淡写提了一句：
　　“……据本报确切消息，科拉尔矿业的会计总管保罗，今早被请去治安队，长达三个小时，可能与此事有关。离开治安队后，保罗对这次问询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本报会持续跟踪此事，为您带来更多报道，敬请关注。”
　　保罗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来，带着震惊说道，
　　“老板，他们真的什么都没问我！我被关在小屋里三个小时，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他尝试为自己辩解，可总经理脸上轻蔑的笑容，已经说明了总经理的态度。
　　糊弄鬼呢！
　　保罗百口难辩，跳进神圣之河也洗不清！
　　此时，报社的编辑上前，当起了和事佬，
　　“好了好了，就当保罗说的是实话，这件事不重要，以后再谈，先说说这份报道吧。”
　　保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什么叫当做自己说的是实话？
　　自己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好吗！
　　总经理警惕地看了保罗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先出去！”
　　像这种报道，能不见报，最好不要见报。
　　如今样刊已经印刷好了，说不定连报纸都印刷出来了一批。
　　想要撤掉报道，总经理肯定要使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换做以前，他会信任保罗，让保罗留在办公室内，甚至能打个配合什么的。
　　如今，由于治安队那件事，保罗惹了一身骚，还失去了总经理的信任。
　　保罗退出办公室，在门口站了片刻，没能听见更多信息。
　　十几分钟后，满脸春风得意的报社编辑走出，转身走进会计办公室，要求保罗开合计1500镑的支票，作为科拉尔矿业对报社的最新赞助。
　　1200镑走公账，300镑给现金。
　　得到总经理的许可后，保罗照做，从账上弄走了1500镑。
　　他想去隔壁为自己辩解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实话实说？
　　老板摆明了不信！
　　保罗急的团团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最后，在下班前，他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赌咒发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愿意和菲尔德探长当面对质，甚至可以和总探长约一顿饭，以消除其中的误会。
　　“好了，好了，保罗，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总经理摆了摆手，不耐烦说道，
　　“这件事已经摆平了，不管你在治安队到底经历了什么，管好你的嘴巴，别再给我惹乱子出来，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说着，总经理拿起遮秃帽和大衣向外走去，他要参加一个晚宴，也许能和某个漂亮姑娘来上一段露水情缘。
　　科拉尔矿业是最近最火热的股票，连带着总经理也成为这些天晚宴上最受欢迎的人。
　　今晚的晚宴可不简单。
　　这场晚宴，由巴克家族的陶德少爷主持，规格极高，据说连酒宴上的玻璃杯都是古董，价值不菲！
　　为了今晚的晚宴，总经理甚至专门洗了个澡，喷上了半瓶香水！
　　追在总经理身后，保罗嘴巴一张一合，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又无从说起。
　　他内心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
　　回到自己办公室，保罗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可以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对公司的价值。
　　他把公司的账简单查了一遍。
　　账是保罗自己做的，掩盖了不少亏空，对公司的经营状况有一定美化。
　　科拉尔矿业的情况没有财报纰漏的那么好，当然，也不算差。
　　大部分上市公司都是这么做的，这是合法的会计手段！
　　咳咳，也许没有那么合法，但是问题也不算大。
　　查完账和公司账户余额，保罗又发现有几笔结账申请，金额不大，加起来有两千多镑。
　　按照惯例，这些钱是可以拖一段账期的，科拉尔矿业压别人的货款，别人也会压科拉尔矿业的货款，做生意不就是这样？
　　再说了，这是合法的！
　　因此，考虑到公司有些紧张的现金流，保罗将这些申请全部驳回。
　　不拖到账期的最后一天，他们是不会付钱的。
　　哪怕总经理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怪罪保罗什么，甚至会夸他总算懂事了一些。
　　处理完手中的事，保罗内心的不安没有任何消除。
　　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抱着将功补过的心理，保罗尝试联系了巴克家族的人，想要知道更多货物交付的细节。
　　很快，保罗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看见消息的瞬间，保罗脸色苍白无比，血色全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雾都，王宫附近的一处宴会厅，今晚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灯影摇曳。
　　不得不说，在开晚宴这方面，神邦人是有点东西的。
　　神邦晚宴的习俗，能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就连伟大的保民官路登，都是晚宴达人，常年不辞辛苦，出入各种晚宴。
　　这场晚宴，低调且奢华。
　　用具、食物、灯光……各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至于晚宴的参加者，非富即贵，都是雾都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青年翘楚。
　　他们出现在这里，是收到了巴克家族、圣彼得骑士团、十三圣会的邀请。
　　巴克家族想要进军雾都，扩展自己的生意，圣彼得骑士团是小联合王国的中坚力量，十三圣会也想扩大自己在雾都的影响，至少不要让圣父会成为小联合王国的国教。
　　因此，参加宴会的人们愿意卖各方势力一个面子，看看有没有机会在接下来分一杯羹。
　　总经理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晚宴。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臭挖矿的NEW MONEY，也能有今天！
　　总经理的春风得意，没有持续太久。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NEW MONEY，这些老权贵们，根本不屑于和他这个暴发户多聊什么。
　　不仅如此，人们还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什么。
　　总经理一旦靠近，大家又识趣地结束话题，不肯多说一句。
　　躲在柱子后面，竖起耳朵偷听，总经理才知道大家都在聊什么。
　　那篇被封禁的报道！
　　报社编辑确实把报道从报纸上撤销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神邦的上流人物都知道报道的内容了！
　　如果这篇报道出现在头条，大人物们也许不会在意，每天报纸都有头条，没什么稀奇的。
　　可这篇报道被花钱撤头条，那就有点意思了！
　　大人物们开始关注这件事，并认真研究，报道中有多少事是真的。
　　正如神邦谚语说的那样：【想要让所有人阅读一篇报道，最快的方法是封禁它】
　　就在总经理郁郁不快时，一名不速之客闯入宴会！
　　来者正是会计总管保罗。
　　满脸通红的保罗，将微醺的总经理拉到角落，上气不接下气说着，
　　“巴克家族，巴克家族……”
　　保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慌乱至极。
　　感受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总经理如芒在背。
　　在酒精的刺激下，总经理破口骂道，
　　“该死的，保罗，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给我一个不开除你的理由，混蛋！”
　　被骂的狗血淋头，保罗哆哆嗦嗦说道，
　　“巴克家族的货，是从高地共和国发货的，预计三到五天后抵达雾都港口……”
　　“什么？！”
　　不用保罗说，总经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货物一旦到港，科拉尔矿业就必须支付剩下的5万镑货款！
　　违约？不仅之前的定金打水漂，还要支付高昂的违约金！
　　可这么短的时间，让他上哪筹钱去？
　　“怎么会是高地发货，神邦和高地不是在打仗吗……”
　　总经理失神喃喃着，不理解为何大好局势瞬间扭转，手中珍贵酒杯跌落在地。
　　啪——
　　酒杯破碎的声音，引来了全场的关注，众人齐刷刷看向总经理和会计总管保罗，两人一时间面红耳赤，像是马戏团里来的猴子。
　　酒宴的主持者之一——路登先生恰巧路过，看到这狼狈的一幕。
　　路登看着遍地狼藉，绅士且优雅地开口，从嘴里吐出两个得体的字来：
　　“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