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大学者三，在神邦的地位十分超然。
　　他虽然名为大学者，实际上能够影响圣裔家族，大法官的决策。
　　在大学者三的带领下，双数派的大学者也无法与单数派抗衡。
　　如果没有三巨头，没有女皇，他才是神邦权力最顶峰的存在，哪怕是隐藏在幕后。
　　就连三巨头的崛起，背后都有大学者三的推波助澜。
　　倒吊人路登，是他选的。
　　审判之夜，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路登的。
　　过去几年里，大学者三被誉为三巨头背后的男人，甚至有传言，路登是他的亲传子弟。
　　权力、声望、知识……
　　他不缺任何东西。
　　唯有一样，是大学者三此生的追求——启云。
　　托路登的福报，大学者三来到了这里，能够实现此生的夙愿。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从未想过，这是噩梦的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大学者三宁可自己没来过。
　　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变成抽泣。
　　路登走到大学者三身旁，将一杯热饮递到眼前。
　　这个可怜人接过咖啡杯，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破碎的眼神中写满了无助和绝望。
　　那是信念崩塌的景象。
　　路登曾见过。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书籍，翻阅了几眼，摇了摇头。
　　“就这？”
　　路登的评价：
　　“还不如看科幻小说。”
　　这上面记录的历史，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人类杀死了人类。
　　大学者三的信念崩塌，主要是来源于情绪的跌宕起伏。
　　哪怕是书籍上的只言片语，也能窥探出，曾经的启云有多么辉煌。
　　怎么……就亡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众人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触碰禁忌的历史。
　　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大学者三。
　　路登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学者三，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你看的是历史书。”
　　“所以呢？”
　　大学者三抬起头，眼神茫然，不明白路登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路登只能进一步提示，
　　“历史不会变成文字，自己跳进书里。”
　　嘶——
　　大学者三立刻明白过来。
　　历史是历史，历史书是历史书！
　　需要有人将这些事记录下来，出版出来！
　　有历史书，也就是说……启云没有亡！
　　哪怕经历这样恐怖的事，启云依旧有人活了下来！
　　大学者三满脸困惑，“那……写这本书的人呢？”
　　按照书上的记载，这个星系的数颗行星，都经过不同程度的改造，能够进行移民。
　　哪怕末日毁掉了其中绝大多数，想要重建这些地方，并不困难。
　　即便不去重建，以启云王国晚期的科技水平，想要在这颗星球制造一片落脚地，十分轻松。
　　怎么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将大学者三从地上拉起，路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答案。”
　　如果路登知道历史的真相，他就没必要付出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赶到这座死城，闯入这间书店。
　　已经回过神来的大学这三，眼前一亮，“再找找，也许还有更靠后的记载，报纸什么的……”
　　路登摇头，
　　“真正的答案，从来不会写在书上。”
　　大学者三的表情再次困惑了起来。
　　他发现，在启云王国的秘密中，知道的越多，困惑也就越多！
　　那该去哪里寻找真相？
　　这个问题，大学者三还没问出口。
　　路登直接公布了答案。
　　“城市主脑，下载完了吗？”
　　电子音再次响起，
　　“部分节点丢失，启用备用储存节点，80％功能可用……”
　　“天启城市主脑为您服务，您可以称呼我为天启主脑。”
　　听着对方的声音，路登停顿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的查询权限？”
　　“最高。”
　　众人：……
　　虽然很离谱，但发生在路登身上，倒也合理。
　　女皇办事，确实靠谱。
　　确定自己的权限后，路登继续问道，
　　“启云王国是否有人活下来。”
　　“有。”
　　天启主脑回答道，
　　“他们聚集在旧·钢铁之都的附近，自称神邦，一开始为神邦王国，演变为神邦共和国，812年前失去神邦共和国的消息。
　　根据兽潮的反馈，这片大陆依旧有人类生存，但无法得知神邦文明是否延续。
　　近期，神邦文明科技似乎发生跳跃发展，疑似事件A回归，在今天下午15点26分，事件A被证实。”
　　事件A？
　　看出众人的疑惑，路登知道，自己必须问这个问题，哪怕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是事件A？”
　　天启主脑答，“路登先生回归了。”
　　众人的表情各异，没有人说话，只是神情复杂，用各种方式看向路登。
　　路登神情自若，没在乎这个小插曲，继续问道，
　　“除了这颗星球，其余地方，是否有启云王国的文明延续？”
　　“有。”
　　天启主脑回答道，
　　“他们在星际中流浪，被称为启云星际流浪文明。”
　　在经过末日一般的遭遇后，启云王国依旧存活了下来。
　　各类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威力确实惊人。
　　但是，启云王国在发展武器时，也做了诸多限制。
　　毕竟，就连武器的设计师自己都会担心，如果制造一个武器，最终的作用是毁灭整个星球……
　　那么，制造它的意义在哪里？
　　毁灭自己吗？
　　没有人会给自己捆着定时炸弹睡觉。
　　武器的杀伤力可以大，但只能大一点点。
　　因此，启云王国后期崩盘，文明重启，这个世界依旧没有毁灭。
　　任何文明对于延续都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启云做了自我限制，而且在最紧要的关头生效了！
　　活下来的启云人，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留在这颗星球上。
　　经过末日之后，这颗星球并不宜居。
　　同时，留在这里，总会提醒着人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另一个选择……则是离开。
　　去星际流浪，寻找下一个宜居的星球。
　　选择留守的人，这群人有很多称呼，留守者，野蛮人，复古派，末日绝望者……
　　他们的领袖……毫无悬念，是女皇。
　　女皇最喜欢最后一个称呼：末日绝望者。
　　这群人经历过末日之后，对人类没有半点希望，他们见识过了人类最丑恶的一面。
　　他们的理念是一切都应该复古。
　　人类应该回到石器时代，重新拿起木棒和石头。
　　女皇留下，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复古。皇帝什么的，她早就不稀罕，谁爱当谁当去吧。
　　对于永生者来讲，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乐趣都不存在。
　　统治一群人类，在女皇眼里，和带领猿猴、操纵蚁群没什么区别。
　　动物管理员罢了。
　　女皇留下只有一个目的：等他回来。
　　等待事件A的发生。
　　而离开的人们，则演变成了新的文明，在太空中孤独求生。
　　等这些人走完以后，在末日绝望者的集体会议上，通过投票，人们做出了几个重大决定：
　　第一，科技封锁。
　　为了避免大规模自相残杀再次发生，人类必须回到石器时代。
　　回归自然，回到最初的模样。
　　第二，历史断层。
　　启云王国的历史断层，是人为造成的，并非偶然事件。
　　人们必须抹去这些历史。
　　人类早已经知道，自己无法从历史中学会任何东西。
　　这些历史留着，只会让人类重蹈覆辙。
　　第三，隐藏恶魔和永生者存在的痕迹！
　　末日的出现，真要分锅，恶魔和永生者都要背锅！
　　抛开前者不谈。
　　永生者的存在，让启云王国疯狂痴迷于延长人类寿命，企图解开永生的秘密。
　　他们的目光，没有投向星辰大海，哪怕他们已经有这样的能力。
　　最顶尖的科研人才，一直在研究人类的基因，尝试寻找‘永生密码’。
　　末日的开端，就是统治者中出现了一个秘密的小团体。
　　通过对历史的反复研究，他们坚信，女皇的永生诅咒，是因为女皇杀死了一个人。
　　一个恶魔。
　　他们渴望得到同样的永生，这种病态的渴望，慢慢发酵……
　　最终，这群人发展成了两个极端。
　　一个极端认为，应该想办法让恶魔再次降临。
　　只有恶魔降临，才有机会杀死恶魔，拿到永生的诅咒。
　　另一个极端则认为，恶魔已经降临了，只是小心地隐藏了起来。
　　恶魔很狡猾，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狡猾。
　　后者，想要获得永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这是末日降临的原因之一。
　　第四……
　　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这些决定很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理解。
　　有点因噎废食，自我阉割的意思。
　　但是，这是【末日绝望者】的主流声音，女皇甚至没有做任何引导。
　　他们选择留下时，就为了做这件事。
　　重新给人类一个机会。
　　换而言之，在【选择一】和【选择二】中，能选择留下的这批人，用行动贯彻了自己的信念。
　　他们因末日绝望，对人类绝望，对人性绝望，对科技绝望。
　　他们愿意让一切回归最初的模样。
　　路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群被吓坏的孩子……
　　路登没有指责他们的意思，反倒很能理解对方的恐惧和过激反应。
　　末日绝望者，造就了今天的格局。
　　他们的计划中，出了一点点岔子，兽人出现了。
　　不，也许不是岔子。
　　如果仔细来分析这片土地的格局，会发现诸多事件，过于巧合。
　　神邦，作为路登上一次模拟的发源地，完整保存了下来，成为人类最后的乐土。
　　人类文明依托着神邦，苟延残喘。
　　神邦则拥有先进的思想、完善的制度、丑陋的人性以及……拉胯的科技水平！
　　兽人，是末日绝望者给人类留下的惩罚。
　　只有永远活在灾难之下，才能常怀敬畏之心。
　　或者说，他们认为，如果能突破兽潮，那么人类可能还是有救的。
　　也许不是人类有救……而是，恶魔归来了。
　　无论哪一种情况发生，末日绝望者都能接受。
　　有一点，人们没有说错。
　　神邦确实是启云的传承和延续。
　　末日绝望者的事，先放在一边不说。
　　当年那群被吓坏的孩子，已经死绝了。
　　女皇按照他们的意愿，没有将任何科技留给神邦。
　　当然，女皇自己留了不少东西，那是女皇的秘密。
　　她又不是末日绝望者。
　　早在末日到来前，女皇就已经绝望了。
　　如果真要分类，女皇属于人类绝望者的那一类。
　　至于她自己？
　　能够永生的存在，早就不是人类了……
　　路登追问道，
　　“启云星际，和这里一直保持着联系吗？”
　　天启主脑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最后一次收到传讯，是249年前，从16.5光年外传讯……”
　　249年，16.5光年。
　　也就是说，500多年的时间，启云的飞船飞行了16.5光年的距离，很可能已经
　　当年的启云王国，能从一个封建王国，走到星际旅行这一步，着实了不起。
　　路登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星际中流浪的文明，是启云最后的火种。
　　而黑暗的星际中，这火种是否能够存活，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进入星际航行后，文明的科技发展会短暂停滞，直到他们再次找到新的宜居地，重建文明。
　　宇宙是危险的。
　　哪怕抛去其他文明的影响，只谈宇宙本身，也足够危险。
　　路登很清楚，他们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如果说，留在这颗星球的末日绝望者，是一群被吓坏的孩子。
　　那么，出走的流浪者，则是被吓跑的孩子。
　　两者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孩子。
　　没有成熟到进入星际文明。
　　而接近200多年没有回传信息……
　　凶多吉少。
　　“是否查看该短讯？”
　　听着天启主脑的话，路登陷入沉默。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着最后的传讯。
　　路登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一言不发，目光深沉似幽潭，深邃无比。
　　随着他的思考，整个书店恢复宁静，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翻动书籍都变得小心翼翼，就连灯光都暗了不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路登疲惫地抬起眼，仅仅是这个动作，似乎都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一刻，路登仿佛从壮年一步走到了暮年。
　　进入书店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路登寻找到了自己渴望的真相，也往自己的心口扎了一刀。
　　路登的眼神逐渐坚定，一股新的力量在他体内凝聚，再次撑起了他的身体和灵魂。
　　没有颓废，没有崩溃，没有一蹶不振……
　　灯光再次明亮起来。
　　那股精气神回到了路登身上，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同一个斗士，一次次被击倒，当所有人以为这是最后一次时，他又站了起来！
　　他没有被打败。
　　路登从桌上抽出数张白色餐巾纸，十指灵动，不停折叠。
　　很快，餐巾纸被叠成了一朵白色玫瑰，被路登别在胸前。
　　他站起身，确定自己的仪容仪表足够得体，以免亵渎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路登很清楚，自己即将迎接什么。
　　做完这一切，他开口说道，
　　“查看短讯。”
　　路登准备好了。
　　几行字，浮现在路登面前，这是一个星际文明向自己摇篮传回的最后讯息。
　　孩子走出了摇篮，在濒死时，向家的方向留下了遗言：
　　“不要忘记启云王国。”
　　“不要忘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