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故知

　　淡淡的雾气弥漫于昏暗之中，仿佛在掩盖着什么。
　　商见曜和格纳瓦各自端着武器，沉默地往前行走着，暂时还没有开启探照灯功能。
　　军用外骨骼装置和智能机器人自带的夜视能力目前还够用。
　　就这样走了一阵，格纳瓦藏在“变色龙”仿生智能盔甲内的脑袋突然转了360度，眼中红光飞快闪烁。
　　“怎么了？”商见曜好奇问道。
　　格纳瓦用略带合成感的嗓音回答道：
　　“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商见曜们哗然：
　　“老格，你竟然说了‘感觉’！”
　　“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直接分析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吗？”
　　“身为一个智能机器人，用词要精准，侦察要务实啊。”
　　“……”
　　等商见曜们七嘴八舌但顺序分明地说完，格纳瓦才嗓音平稳地做出回答：
　　“进了迷雾，电磁紊乱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我的侦察范围和侦察能力都遭受了极大的压制。
　　“这样的情况下，我某些时候甚至无从判断获得的信息是否源自幻象。”
　　“我明白。”商见曜一改刚才的态度，表示自己理解。
　　他顺势说道：
　　“在咖啡馆的时候，我偷偷尝试过利用外骨骼装置内嵌的通信系统和大白交流，但完全没有获得回应。”
　　“那时，我们之间可以。”格纳瓦给出了客观的事实。
　　“现在呢？”商见曜的声音借助通信系统，进入了格纳瓦的音频处理程序。
　　格纳瓦很快回答道：
　　“还比较清晰，但也受到了一定的干扰。”
　　他这是依靠通信系统做出的回应。
　　同时，他提醒起商见曜：
　　“电磁紊乱到这种程度的环境，不适合待太久，否则会对你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碳基人就是比硅基人脆弱。
　　“再给我两个小时。”商见曜说道。
　　格纳瓦一时竟有点惊讶——这是他模拟出来的情绪，因为这样的回答超出了商见曜行为数据库涵盖的内容。
　　“你居然没说长夜漫漫，司命庇佑。”格纳瓦表示无法理解。
　　商见曜诚恳说道：
　　“又不是这次必须探索完，之后就不能再进来了。
　　“我每天早八午十二，打卡下班，小红羡慕得都要哭了。
　　“而且，这样还不用太担心电磁辐射给身体带来多大影响，加上某些装置的保护，问题不大。
　　“‘司命’的庇佑得用在重要的事情上，比如防范‘无心病’，不能因为这么一些小细节而浪费。”
　　“这确实是一个思路。”格纳瓦同样诚恳地提出建议，“但你不用几句话就要加一次旧世界娱乐资料里学来的东西，这不会对交流有太好的帮助。”
　　商见曜笑道：
　　“这不是为了帮助交流，而是活跃气氛，老格，你太严肃了，巴拉巴拉巴拉。”
　　“什么是巴拉巴拉巴拉？”格纳瓦对旧世界娱乐资料一点也不陌生，可依旧不能理解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商见曜严肃回答道，“我还没想好后面怎么说，先用‘巴拉巴拉巴拉’顶替一下。”
　　格纳瓦短暂竟陷入了沉默。
　　这时，商见曜似乎才记起讨论的重点：
　　“老格，你刚才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对，但我担心这只是我被环境影响误产生的假信息。”格纳瓦一边说一边滴溜溜转动着头部，侦察四周的情况。
　　这带的“变色龙”仿生智能盔甲的脑袋部分都快拧成了麻绳。
　　还好，格纳瓦又反向转了回去。
　　商见曜“啧啧”说道：
　　“就当有吧，我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按照现在的情形，我们是越来越靠近问题根源的，越往前走麻烦越多。”
　　他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等人，“环境”说不定就能帮忙解决掉。
　　“也是。”格纳瓦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自己这方，一个是智能机器人，抗袭击能力超群，还不怕“无心病”感染和大多数觉醒能力，一个“长夜漫漫，司命庇佑”，有什么好纠结的？
　　在充塞着迷雾的昏暗里又前行了十来分钟，商见曜和格纳瓦通过路口，进入了下一条街道。
　　他们之所以不往左或者往右，是因为他们发现前方的尸骨显著增多。
　　——在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区域，或许是“无心者”们需要食物，也或许是冰原生物们曾经来过，尸体几乎全部被清空，只留下搏斗、枪击和血液溅开的痕迹。
　　而到了这里，街上和路边那一具具尸体如同沙袋，横七竖八地摆放于地面。
　　它们基本变成了白骨，身上套着不同式样不同颜色不同腐朽程度的衣物。
　　格纳瓦飞快做起简单的侦察：
　　“这些尸体有的死于袭击，有的暂时看不出死因。”
　　商见曜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这里是‘无心病’爆发的核心区域？
　　“当时太过混乱，‘无心者’们彼此杀戮，难以平静？
　　“而逃出去的那些，不敢太过靠近问题的根源，宁愿饿死也没再进入这片区域搜集食物？”
　　格纳瓦分析了一阵道：
　　“这是一种猜测，但还存在太多的可能。”
　　“嗯。”商见曜没有反驳。
　　他打开了军用外骨骼装置的探照灯，在偏黄光芒的帮助下，一具具查看起那些尸骨。
　　他的重点主要放在衣服、物品和尸骨可能的身高上。
　　格纳瓦知道他在找什么，没有说话，安静跟随于后面，防备着意外。
　　走着走着，两人同时看到远处有一盏路灯亮着，如同迎接客人的仆从。
　　“又一处‘新世界’投影？”商见曜兴奋低语。
　　“应该。”格纳瓦认为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商见曜没有加快脚步，按照原本的节奏，大致扫完了沿途的尸骨，没发现疑似来自“盘古生物”的人类。
　　然后，他和格纳瓦看清楚了那盏路灯照亮的区域：
　　靠近路旁的地方有一株枝叶茂密的行道树，行道树旁有一张木制的棕色长椅，棕色长椅上坐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性，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灰色带黑条纹的正装，戴着一副比较小的圆框眼镜。
　　此时，那名男子正借助路灯的光芒悠闲地看着一份报纸。
　　“吴蒙！”商见曜高兴地喊了起来。
　　那名男子正是被封印于废土13号遗迹内的吴蒙。
　　他的投影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商见曜随即侧头，对格纳瓦感慨道：
　　“真的他乡遇故知了。”
　　“勉强算是。”格纳瓦没使用具体的概率，选择了更接近人类习惯的、模棱两可的词语。
　　吴蒙显然没法听到商见曜刚才的招呼，但已有经验的商见曜果断放弃了持握的“狂战士”突击步枪，掏出了那枚小玉佛。
　　青绿色的光芒随之亮起，无声无息涌向四周，让迷雾都仿佛消退了不少。
　　吴蒙抬起了脑袋，透过那副小圆框眼镜望向商见曜和格纳瓦。
　　他慢慢露出了笑容：
　　“你们啊……”
　　他用的依旧是红河语。
　　“是我们。”商见曜好奇问道，“你不是被封印在废土13号遗迹吗，怎么还会出现在‘新世界’？”
　　他似乎把之前的猜测当成了真实的情况，理所当然地认为吴蒙现在是来自“新世界”的倒影。
　　吴蒙表情略有点变冷：
　　“不靠‘新世界’，他们拿什么封印我？”
　　“哦，原来是这样。”商见曜做恍然大悟状。
　　不等他开口再问，吴蒙叠起了手中的报纸，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想打听很多事情，但我不打算回答你。
　　“我只能提醒你一句，不要再深入了，那里有你现在根本没法对付的危险。”
　　吴蒙话音刚落，路灯光芒照亮的区域就扭曲了起来。
　　这幕场景闪烁了几下后，彻底归于弥漫着淡雾的昏暗。
　　“为什么才说几句话，‘新世界’的投影就被破坏了？”商见曜万分委屈。
　　他之前和芙罗拉、巴纳德交流时是这样，现在和吴蒙对话时也是这样。
　　格纳瓦猜测道：
　　“可能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新世界’的人和灰土的人交流。”
　　“就像‘救世军’最早那批‘新世界’强者遭遇的那样？”商见曜收起小玉佛，抬右手按了下左胸的装甲。
　　“应该。”格纳瓦觉得这两件事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但表现形式有所不同。
　　他向商见曜提议道：
　　“现在返程？”
　　“为什么要返程？”商见曜很是诧异。
　　格纳瓦回答道：
　　“吴蒙刚才不是说不要再深入了，前面有我们无法对付的危险吗？”
　　商见曜笑了起来：
　　“吴蒙还说过越是危险越要冒险。
　　“他可能就是在暗示我们继续往前，嗯，那种力量阻止下，他没法明说！”
　　格纳瓦正要开口，忽然又旋转起脑袋：
　　“我又有那种被什么东西跟着的感觉了。”
　　砰！
　　早暗中做好了准备的商见曜利用外骨骼装置的榴弹发射器往后方打了颗照明弹。
　　骤然爆发的光亮下，戴着头盔的他通过护目镜看到，远处一栋楼房的阳台上，有只黑色的、体型大小接近猎豹的猫科生物。
　　那生物碧绿的眼眸被照明弹刺得缩成了一条线。